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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32 鴛鴦織就欲□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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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少初的臉上笑容漸褪。兩人走到了馬車前,他竟只是隨手將那心愛的籠子往車蓋下一掛。囁嚅道:“前兩天剛過了六禮,這親是成定了……”

謝長庭很驚訝:“這是好事啊,還沒來得及給您道喜。”

“是好事……”他喃喃說道,“這門親事是父母之命,好壞就是那樣了。我知道梓娘委屈,也是想對她好點兒,至少往後兩個人不互相討厭吧。可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……原先她不是喜歡養鳥嗎?弄只鸚鵡高興得什麽似的。前兩天她那只鸚鵡得病死了,我知道了特地買了好幾只新的,給她送家去。結果她說我對它們沒感情,就是當個玩物,哭著把我罵出來了……她當時一哭,我這心裏也是挺難受……可是把鳥養死的是誰啊?難道是我嗎?”

說著嘆了口氣,“她這個脾性。有時候想想要和這麽個人過一輩子,真是沒轍……”

謝長庭聽了反倒莞爾,還記得端陽相府初見,他耀武揚威,要給林梓書一個下馬威。那時可絲毫沒有在意要過一輩子的人是什麽脾性。倘若不曾放在心上,我管你是誰。

便隨口找了幾句寬慰的話:“姑娘家難免心事多,你多遷就著,待成親後就好了。”

她雖勉強算是成過親,但提起這些,大部分還是紙上談兵。王少初卻信以為真,連連道謝。又虛心請教,“那您說我現在該怎麽辦?我原想明日帶這只珍珠鳥去看看她,她要是還不喜歡呢?”

謝長庭想了一下,“那你還不如空著手去吧。原先那只鸚鵡她大概是養出感情了,鴛鴦織就欲雙飛,可憐未老頭先白。她眼下正傷心,你別讓她觸景生情。”

王少初聞言醍醐灌頂,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。一邊口中反覆念著“鴛鴦織就欲雙飛”,就等著明天好好表現一番,生怕忘記了。

見他們兩人說話,那邊江帆也不催促,只買了街邊攤上的蜂蜜麻團,邊吃邊等。這時候,卻聽對街有人陰陽怪氣一笑,引人側目。

“喲,這不是王少爺麽?”

說話的是個青年公子。他身穿寶藍色錦緞衣袍,頭戴羊脂玉冠,華貴無匹,臉色卻微微蠟黃。聲音尖而薄,一開口便叫人再難忽視,“那珍珠鳥昨日我就看中的,沒想到叫王少爺搶了去。原來是急著拿它討女人歡心,王少爺好妙的手段!”

王少初轉頭一見,顯然也是認識。滿面的厭惡:“馮濟,又是你?”

原來這人是馮禦史家的公子,素來刁橫慣了。雖然行的都是鬥雞走狗之事,這人卻往往能玩出叫人意想不到的陰毒下作花樣。活物到了他手上,沒隔幾日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,連人也是一樣,狎戲歌伎清倌人無所不為。王少初為人固然散漫,卻無此等諸多惡習,便不願與這馮濟為伍。而這人卻惱羞成怒,四處找他的麻煩。

此時見馮濟走過來,王少初皺起眉,轉頭示意謝長庭先走。

而這時馮濟已經大搖大擺到了跟前,略掃了眼謝長庭,不由咂了嘴笑道:“王少爺今日有佳人相伴……這位想必就是林家娘子了?”

王、林兩家的結姻素來不是秘密,為京城眾人所周知。馮濟沒見過林梓書,認錯了人毫不稀奇。當下過去用折扇去挑謝長庭的下巴:“林家娘子好韻致,嘖……這張臉真是吹彈可破,就連風月椽的天香和娘子比起來,都不過是爾爾……”

謝長庭眉眼生得太冷,馮濟其實更喜歡千嬌百媚的美人兒,對她倒不怎麽中意。所作所為也不過是尋釁,當街侮辱“王少初的未婚夫人”,這是何等快意的一件事。

果然,他扇骨還沒擡高,就被一把攥住。王少初慍色道:“馮濟!你做什麽?”

既然已經撕破臉面,馮濟便也不再客氣,冷笑著將扇柄一抽:“做什麽?自然是相中了你這位娘子,請她過府玩幾天罷了。”他一轉身,“廣源廣茂——”

兩個身材高大的家仆齊齊應聲,走上前來。

“還不請林家娘子上車?”

那兩人都應著是,立刻上前來扯謝長庭的手臂,強拉著她就要往對街走。方才一直看著熱鬧的江帆也急了,蜂蜜麻團也不吃了,從車上跳下來:“哎哎你們這些人——什麽林家娘子?這位是謝夫人,你們幹什麽!”

“謝夫人?”馮濟也是一呆,千重那個克夫命的謝夫人?他頓時換了眼色,上上下下將謝長庭打量了一番,好似在嫌棄什麽臟東西。嗤笑道,“原來王少爺和她有這等茍且之事,嬌妻還沒娶進門,就迫不及待要做短命鬼了麽!”

王少初大怒:“你胡說什麽?”

馮濟尖著嗓子笑:“怎麽,不對麽?這謝夫人是個克夫命,你沾上她,這輩子算是毀了。再者她跟過那麽多男人,不過是個被人玩剩下的貨色……”

他話還沒說完,臉上便猛然挨了一拳。他生得面黃肌瘦,體格羸弱,根本承不住這一拳,捂著臉倒在地上。咧嘴怒罵:“你,你不要命了!居然敢打我?”

“打的就是你,怎樣?”

街上原本在圍觀的行人,見這裏動起手來,都紛紛向後避讓。王少初站在留出來的一大片空地上,攥緊拳頭,喘著粗氣,像一只隨時準備進攻的野獸。

謝長庭從未想過王少初會護她至此,心底也有片刻茫然。但不論如何,如今不是生事的時候,她在後面扯了扯他的袖子,示意他算了。她本是個極為隱忍的人,旁人怎麽說她,她其實並不往心裏去。

“謝夫人你別管,今天我一定得打得他老子都認不出來!”

馮濟顴骨上一大塊淤青:“還不知道是誰老子都認不出來——廣源廣茂過來!給我按住他,打到他求饒為止!”

兩個壯碩的家仆當真走上前來。馮濟對待下人極差,動輒打罵扣月錢,因而兩人從不敢違逆他的命令。當下也不管對方是誰,按住了就要打。

就在這時,一輛馬車沿街駛來,行人紛紛避讓。車簾打起,符止撩袍走下來。他瞥了一眼這裏的狀況,臉色便是一沈,幾步走上前一邊按著廣源廣茂肩膀。那兩人雖有蠻力,卻不知怎麽被他壓得翻不過身。“咯嚓”兩聲,竟是兩人一人一只手臂被卸了下來。

他從鎮北巡撫回府,途徑這裏便遇上這一場混亂。看著馮濟和王少初:“這是幹什麽?”

王少初還沒說話,馮濟卻先開口顫巍巍喚了聲“符將軍”。他對符止還是有些怕的,不為別的,他父親馮禦史與符止私交甚好。少年時代裏,那個沒比他大幾歲、卻不茍言笑的符將軍實在給他的心理留下了太多陰影。

符止這時候才轉頭掃了一眼謝長庭。她碎步走上前來,簡略講了一遍事情經過。符止對於她說的話是習慣性的將信將疑,又看了她一眼,才低聲問:“那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馮濟隔得遠遠的聽不清,就看她偏著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麽,符止便是微微一擰眉,半晌才道,“知道了……回去再說。”

馮濟一下子呆了,什麽叫“回去再說”?回哪兒去?這兩位什麽關系?

符止一轉回頭看見馮濟瞠目結舌,也不管他:“今天這事到此為止,大庭廣眾之下,你們也不嫌難看。方才在衙門口和你父親打了個照面,瞧著是回府去的,你還不走,這會兒他該到了。”

馮濟自然是心有不甘,恨恨望著王少初,自己的臉白白挨一拳,沒道理叫他跟沒事人一樣!在心裏啐了下,卻也無可奈何,他在外頭幹的混賬事兒,還不敢叫他父親知道。當下對符止行了個禮:“符將軍,那濟才去了——”

又踢了廣源廣茂兩腳,那兩個爛泥一樣癱在地上,“還不起來?都是廢物!”

王少初過來道謝,符止叫江帆跑一趟,把他和他的珍珠鳥一道送回相府。攜了謝長庭和自己同車。馮濟帶著他兩個哼哼唧唧的家仆站在一旁,神情怪異地看,這時候忍不住走回來:“將軍當心些吧,那個謝夫人碰不得。”

符止微微一怔,下意識轉過頭。馬車的簾子已經放下,她應該是沒聽到。他這才轉回來,看著馮濟。馮濟略一遲疑,“都說她是禍水,要克死人的!將軍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,何必為這樣個……”他臉上陣陣作痛,呲牙咧嘴,更加相信謝長庭必定是禍水無疑,“總之她不是個好東西!”

謝長庭坐在馬車裏等,外面的聲音她其實聽得見。臉上的神情卻沒有變化,只默默卷著手中的秋香藍宮絳。

不多時,他上車來坐在她對面,吩咐車夫:“回將軍府。”

宮絳卷到了頭,她一松手便頹然垂落,一直滾到他腳邊。他目光落於其上,隔了一會兒伸手拾了起來,擱回她膝上。卻還是遲遲不發一言。謝長庭心思微轉,忽然開口,輕聲問:“將軍在想什麽?”

符止這才擡起頭,看了她一陣,淡淡道:“我在想你的目的。”他居然是認真的,“謝夫人,你住在我府上,是為了克死我嗎?”

謝長庭有好一陣都沒說出話來,簡直目瞪口呆,“您這是說笑?您也信命理玄學那一套嗎?那三位是怎麽死的,說實話,除了妾身沒人比您知道得更清楚……再者說,平白無故的,您怎麽會覺得妾身要您的命呢?”

他不說話,只是看著她。

方才馮濟的話他一笑置之,命理一說玄莫難捉,本不可信。她不是克夫命,可真相遠比那可怕。住在他府上,雖然偶爾挑挑刺、嫌棄吃的不好住得不好,但大多數時候,她都是難得的溫順。昨天晚上與他一同用膳,聽說他戍邊三年間飲食甚不規律,還情真意切地勸他要仔細脾胃。那時候一雙眼睛溫柔得能滴出水來。他也往往就是被這短暫微末的溫情所魘,竟會忘了她是怎樣一個人。

她怎麽可能做沒有目的的事呢。

謝長庭帶著一點茫然的笑容看著他。車簾搖晃,陽光從縫隙漏進來,照著她光滑的側臉,皎潔不似真的。他卻忽而覺得疲憊。輕輕閉上了眼,低聲問她:“你究竟想要什麽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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